九游野生娱乐动物园 -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动物园
新华社北京8月13日电 8月13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追象的人》的报道。
晨光透过热带雨林,密林中传来低沉而悠长的象吼声——这里是云南西双版纳,我国野生亚洲象的生存家园。
亚洲象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主要栖息于云南西双版纳、普洱和临沧三地。近年来,我国野象数量稳步增长,保护管理措施持续完善。调查显示,云南野象数量已由1976年的140多头增加到如今的300多头,呈现健康繁衍的良好态势。
在8月12日世界大象日前夕,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走进热带雨林,探访追踪象群足迹的“追象人”、悉心照料救助象的“象爸爸”、用科学方法求索野象奥秘的野象专家,探寻人象和谐共生背后的故事。
“然然家族”野象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大渡岗乡觅食。远处,一列动车从中老铁路上驶过(8月10日摄)。
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大渡岗乡,黄昏时段,落日镕金。几天前,在一片静谧的甘蔗地里,野象监测员彭金福遭遇惊魂一幕——他与一头野象狭路相逢,野象直冲他追过来。
“拼命跑!只能拼命跑!”回忆起那一刻,彭金福的手指仍不自觉收紧。狂奔数十米后,追击的野象才停下脚步。他立刻操控无人机升空,搭载的预警喇叭响起:“附近有亚洲象活动,请立即撤离!”广播声在甘蔗地上空回荡。
“我们的上班时间?得看野象的心情。”他说。最近象群频繁出没,他时常凌晨五六点收工,睡上几小时,下午两三点又出门。一天睡眠不到5小时,忙时就在车里打个盹。无人机电量告警时,他能在几十秒内利落完成电池更换,眼神始终不离开操控屏。
“换成以前,得在山里跑一天。”彭金福说,在没有无人机的年代,监测全凭双腿,望远镜视线常被密林阻挡,庞大的象群随时有可能蹿到身边。如今,他站在山头就能同时监测到三四群象。科技的加持,让他的脚步更稳,也与野象的距离更安全。
彭金福在大渡岗乡长大,十三四岁前只听过“大鼻子象”的传说,如今全乡几乎每块田地都有它们的足迹。
2018年,他成了专职亚洲象监测员,将一辆旧面包车改装成流动工作站,无人机、干粮、卷尺、记录本塞满车厢。追踪象群、发布预警、核查农损,是他每天的任务。野象足迹延伸到哪儿,车轮就驶向哪儿。
亚洲象监测员彭金福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大渡岗乡监测象群(8月9日摄)。本组图片均为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胡超摄
彭金福的手机里,置顶着近20个带有“大渡岗”名称的预警群,一年365天他都要发布象群活动轨迹和预警信息:“大荒坝村委会勐满村小组回帕南一带活动23头”“曼岔村小组大石头河菁一带活动5头”……这些信息为村民出行划出安全范围,避免了人与野象活动区域重叠,减少人象冲突。
2022年起,彭金福自学视频剪辑,把预警信息做成短视频发群里和视频号。“一些老人不识字,但画面配合声音看得真切,一眼就知道是在哪片区域。”彭金福说。
在西双版纳州亚洲象保护管理中心,监测室主任周晨浩负责统筹全州野象监测工作。中心不仅承担野外救助,还指导各县市开展野象监测。
鼻子稍短的“小短鼻”,獠牙如蟹钳的“螃蟹夹”,监测员们为象群取的“昵称”成了关键身份标识。周晨浩说:“认出一头特征母象,就锁定了整个家族。”
科技让监测更精准,无人机配红外热成像相机扫描区域,由AI自动识别并发布预警信息。今年新增100多台红外相机,根据象群路线调整位置,涉象乡镇已实现全覆盖。
“监测员是保障人象和谐的重要力量。”周晨浩说,“他们还收集象群活动数据,为科学研究和政策制定提供基础。”
西双版纳州创新构建了一体化智能防护体系,筑牢“地面、空中、掌上”三道防线公里防象围栏,安装防象灯;空中布设红外相机、智能广播、摄像头,试点无人机自动巡航;掌上通过App、微信、广播、短信推送预警信息。2022年以来,发布预警信息3.5万余条,避免700余起人象冲突,伤亡事件减少超五成。
下午5点,烈日仍炙烤着山林。“这时候象群该醒了。”彭金福抬头望向西侧山坳,无人机嗡地腾空而起。屏幕里,几丛灌木轻轻晃动,灰黑色的身影在叶隙间闪现,远处,中老铁路列车顺利呼啸而过。
清晨的阳光透过北纬21度的雨林树冠,洒在“象爸爸”莫诗宇的肩头。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象“崽崽”的额头,鼓励它爬上山坡。480多公斤的小家伙撒欢冲进林间,又踉跄滑下,惹得莫诗宇满脸笑意。
西双版纳亚洲象救护与繁育中心,是我国唯一以收容、救助、繁育亚洲象为核心的科研基地。自2008年建成以来,这里成了受伤受困大象的庇护所,累计救助野象30余次。目前,8头暂时无法回归野外的大象在21位“象爸爸”的照料下健康成长。
2021年一场罕见的大象北上南归之旅,让“00后”莫诗宇感受到了人象和谐的魅力,萌生了从事相关工作的念头。大学毕业后,他来到西双版纳野象谷,应聘成为“象爸爸”。
在云南省西双版纳亚洲象救护与繁育中心,“象爸爸”莫诗宇(左)、岩翁罕带小象进行野化训练(8月10日摄)。
2024年8月22日傍晚,监测员在大渡岗乡发现一头落单小象,右后腿带着明显伤疤。
送到中心时,它只有90厘米高、100公斤重,大家爱怜地给它取名“崽崽”。初为“象爸爸”的莫诗宇和同事岩翁罕轮流24小时守护——喂羊奶、敷药、康复训练,细致到记录每一次排便。夜里只要有动静,他们就爬起来查看,无论伤痛还是饥饿,连皮肤是否长寄生虫都要记下。
快一年过去,“崽崽”的伤口顺利痊愈,平日里活蹦乱跳,有时还调皮地咬破足球。莫诗宇解释说:“崽崽”在傣语里是“小伙子”的意思,它像个活泼男孩,还有点“人来疯”。
在前辈们悉心指导下,莫诗宇迅速成长。“从一开始觉得新鲜好奇,到现在越来越明白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莫诗宇说,如今的“崽崽”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从100多公斤长到了480多公斤,调皮劲儿也跟着长。每天的野外训练,它总爱故意撞“象爸爸”的后背,再撒欢跑进树林。
与莫诗宇的青涩不同,“象爸爸”陈继铭是繁育中心的“老父亲”了。二十余载光阴,他几乎见证了中心救助每一头亚洲象的历程,对象群中每头象的性格也了如指掌。从一手拉扯大的“羊妞”,到最新收容的“崽崽”,都是他的“心头肉”。
在云南省西双版纳亚洲象救护与繁育中心,“象爸爸”陈继铭给一头救助的小象体检(8月10日摄)。
每年的世界大象日这天,陈继铭都会为“羊妞”举办生日宴,今年的10岁生日宴上,“羊妞”又能享用16种水果组成的“生日蛋糕”了。10年间,他陪伴这只仅出生一周就被遗弃的骨瘦如柴小象,一路成长为如今体重约1.5吨的“大姑娘”。
10年来,陈继铭从未错过“羊妞”的任何一个生日。然而提及自己11岁的儿子,他的声音却低了下来:“我的生活轨迹总是围着‘羊妞’转,错过了儿子成长的许多重要时刻。”
“爸爸为什么总是不在家?”儿子的抱怨曾让陈继铭辗转难眠。“但是现在,儿子会自豪地向同学介绍,‘我爸爸是保护大象的’,‘他的工作很酷’。”陈继铭说。
“羊妞”从小跟人长大,见到同类会紧张,如何让它融入象群,是陈继铭这几年琢磨最多的事。在他看来,救助的终极意义从来不是圈养,而是顺利融入大自然。
在云南省西双版纳亚洲象救护与繁育中心,“象爸爸”王波给“羊妞”冲凉(8月10日摄)。
顶着30多摄氏度的高温,终日和雨林里的蚂蟥、蚊虫为伴,“象爸爸”们日复一日地带着收容的大象,到森林里进行野化训练,只为有朝一日能帮助它们最终重返自然,这是所有“象爸爸”们的心愿。
最近,西双版纳的密林深处传来好消息,我国首头被放归自然的救助象“阿宝”已在野外独立生存一年多,目前状态良好,活动范围逐渐扩大。
多年来,“象爸爸”们通过不断探索和实践,先后编制完成了《收容救护亚洲象康复饲养技术规范》等8项云南省地方标准,确保受伤受困的亚洲象得到有效救助和保护,实现了我国亚洲象保护标准“零”的突破,也为全世界大象保护分享了中国经验。
“不热爱,或者没有责任心,真扛不下来。”陈继铭说,“象爸爸”这个职业,很苦,也很酷。苦,是因为这背后有无数个不眠之夜;酷,是因为他们守护着庞大而灵动的生命。“看到曾经伤痕累累的小象在林间撒欢,一切都值得了。”陈继铭说。
雨林深处,一台台红外相机悄无声息地“守候”了数月。记者在集中回收的红外相机镜头里看到,象群穿行在林间,有的低头觅食,有的带着幼象缓缓前行。
“通过这些影像和数据,我们不仅能确定象群的数量、分布,还能看出它们的活动规律和种群变化。”国家林草局亚洲象研究中心主任陈飞说。他翻开电脑上的相机布点地图,红色标记点密密麻麻。
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大渡岗乡,亚洲象监测员许团明(上)和李红江查看保护区亚洲象活动区域红外相机监测情况(8月10日摄)。
回望20世纪80年代,亚洲象栖息地呈现严重碎片化。“那个时候连有效监测都困难重重,系统性保护更无从谈起。”陈飞说,转折始于管护力量的强化:11个自然保护区的建立,为亚洲象划定了约50万公顷的“生态家园”;栖息地修复工程使退化森林重焕生机;20万公顷的“中老边境联合保护区域”更串联起断裂的生态通道。
通过系列有效措施,云南野生亚洲象种群数量稳步增长,科技赋能也让科学家解码“陆地之王”的守护之道有了更多可能。
长期跟踪、采集粪便和毛发样本,用于基因分析,可以判断象群之间的血缘关系和基因交流情况;安装在林间的红外相机、无人机巡航系统和AI识别平台,为科研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实时数据支持……野象专家的工作更多不是在实验室,而是在野外。
雨林里的闷热、蚊虫和突如其来的暴雨,是日常考验,耐心记录象群的每一次迁移、交配和觅食行为的基础数据,则是研究的核心。
在人象重叠区域的示范点,陈飞与技术人员反复测试脉冲电围栏的高度和电流,确保既能有效阻挡象群进入农田,又不会对它们造成伤害。这些看似细小的改进,背后是数百次实验和4项新型实用专利的落地应用。陈飞说:“科技并不冰冷,它能让人和象都更安全。”
在雨林里,长期研究野象的云南大学生态与环境学院教授陈明勇曾整夜守在红外热成像仪前,捕捉象群夜间取食行为影像。“科学研究的意义,在于让保护、管理行动更精准、更有效。”陈明勇说。
陈明勇团队基于大量野外科学观测数据,分析了我国野生亚洲象种群动态及迁移扩散规律,为保护政策制定提供重要支撑。
此外,陈明勇团队采用生态位模型开展了亚洲象保护廊道规划与设计,对亚洲象食性植物多样性开展了长达20年的收集整理和分析,对亚洲象取食行为及偏好和亚洲象取食天然矿物质的习性开展了深入研究,并将这些研究成果应用于亚洲象栖息地改造、恢复和食物源基地建设,提升了我国野生亚洲象种群及其栖息地保护管理水平,助力亚洲象国家公园规划与建设。
近30年来,在全球亚洲象总量不断减少的形势下,云南野生亚洲象的种群数量逆势大幅增长,较20世纪80年代翻了一番。在陈飞看来,这个数字背后蕴藏着更深刻的变化。
“从‘被动救助’到‘主动保护’,从‘关注单一物种’到‘维护生态系统’,我们读懂的不仅是亚洲象,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智慧。”陈飞说,透过象群逐渐壮大的身影,世界看到的是中国用科学方法书写的生态治理答卷——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伍晓阳 赵珮然 王贤思 胡了然)